雾海夜航忆石挥

石挥（1915—1957）

                                                                                            文：孙佳良

《雾海夜航》是石挥于1957年执导一部电影，也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部电影，1957年11月中旬的一天，石挥送走了妻子童葆苓，而后去上海陕西南路的一家银行给母亲寄了钱，待一切处理停当，他带着对人性的失望与无限的忿恨登上了一艘名为“民主3号”的客轮，又一次开始了他的雾海夜航，直到今天，还不曾归来……

我始终认为演戏极大程度上靠的是天分，同戏曲的“山后练鞭”不一样，话剧表演尽管也需要演员对于基本功的勤奋练习，但真正要做到“会演戏”还是要靠那一下儿与神接通的过程，声、台、形都可以通过后天的训练去提升，唯独表演上的“开窍”绝非是单单的量变所能触发的，而石挥恰便似上帝教会了他演戏，亦或许他天生就注定是个演员。

石挥赠送给周璇的照片（一个失去了生命的人，他遇见了妳。）

演员是幸福的，行业的特点使他们得以在有限的生命中去体验各色人物的生活，很显然，石挥意识并享受着演员这一行业给他带来的乐趣。从饭馆的茶房、街头的警察、八大胡同的无赖到共军的连长、革命的青年以至科尔沁亲王，跨越今古、游走于不同的命运之间，石挥不亦乐乎。或许“艺高人胆大”真的是人们在取得一定成就后的通病，石挥也不能免俗，早在“孤岛时期”，身为苦干剧团A级演员的石挥就曾因要求自己的薪水比其他A级演员多一块，而得了“601”的绰号（其他A级演员的薪水均为600块大洋），也好在，那时他所处的环境是“孤岛”。

而后，解放了。

石挥在上海解放仅仅几个月的时候便主动提出要拍摄一部讴歌解放军的电影作品——《关连长》，这同日后的政治任务有着本质的区别，一切的一切全都出自石挥的个人意愿，因为此时的他感觉到了光的方向，为此，一向对自己演技十分自信的石挥竟然破天荒的去吴淞体验生活，同解放军同吃同住，一通折腾之后，官方给予电影《关连长》的评价是“丑化解放军”。

这位昔日驰名十里洋场的话剧皇帝并没有因此灰心，《关连长》未获褒奖后他仍然拍出了戏曲片《天仙配》这样的优秀作品，而后又参演了电影《宋景诗》，在这部影片中他扮演的清军王爷甚至于比崔嵬饰演的主角宋景诗更令人印象深刻，更巧的是，与石挥相交莫逆的京剧演员李少春，亦在京剧版《宋景诗》中饰演宋景诗，京剧神仙同话剧皇帝在不同的艺术形式中上演着相同的故事，又在相同的故事中扮演不同阵营的角色，美好顺遂似乎又渐渐地向石挥靠近，直到他又一次把创作的主题锁定在了解放军的身上。

1954年，石挥调集了天马厂的大部分演员去拍摄电影《雾海夜航》，这是一部赞美解放军在海难发生时全力营救遇险乘客的影片，而就在石挥以极大热情拍摄这部影片的时候，一场巨大的灾难也正在向石挥逼近。石挥先前发表过的一篇“豆腐块”小文和电影《雾海夜航》中的一些导演处理最终成为了人们批判石挥的进军点，加之平日里石挥在专业上的桀骜不驯与在生活中的玩世不恭更使得一些人将反右派的矛头指向了他。

石挥自导自演的电影《关连长》

张骏祥的《石挥是电影界极端右派分子》、郑君里的《谈石挥的反动的艺术观点》、赵丹和瞿白音合写的《石挥“滚”的哲学和他的才能》…….都如同是一支支箭矢狠狠地穿进了石挥的胸膛，昔日的同僚好友此时对他刀剑相向，这使得石挥对人生划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却不知道如何找寻答案。

终于，他决定再一次坐上那艘客轮，去到海上寻求答案，而这一去，迄今已整整六十年了。